[June] 超級鄉下的家鄉

六月恰咪專輯之二。聽恰咪說到過去的故事時,有時讓島民代表目瞪口呆地想,這樣的年輕時期和現在的她落差還真大,擬人化的形象大概是暴走族的少女吧。關於動森的美好世界觀只到中間,最後是人類世界的黑暗面,只想停在動森世界的話,讀到恰咪的對話結束就好。

在Sora島上的她,雖然相對有點神經大條,偶爾也會在蝴蝶館裡仔細觀察大閃藍蝶的:

對著未知的島嶼充滿好奇的她:

對著同樣是打架專家的島民二號說起以前的事:



說到以前和別人打架,島民二號也是這樣生存下來的。該怎麼說呢,看到恰咪這麼說的時候,島民二號想的大概是:沒錯,我懂,說到冬天室外的風啊,我可是很了解的呢。

和死黨之前這些年輕的回憶聽起來真的很有趣:



連打工的時候都很隨性的恰咪:



恰咪倒是說到一樣島民代表也曾經有過的經驗:



在放學的路上邊走邊吃雞蛋糕,雖然只是一件很小的事,在當時卻是一筆要想好幾天的消費。長大之後想吃更好吃的點心都能,但是當時那種捧著熱熱的紙袋細細品味的小確幸,卻完全不一樣了。有些事情只有在那個年紀和那個當下,才會留下深刻的印象吧。錯過的時間就不會再重來了。

 

看到恰咪提到父母的對話,讓島民代表總是很感慨:



父母是人,有做得好和不好的地方,也不會是完美。恰咪雖然多次提到與父母的衝突,但本質上,身為孩子的她還是覺得他們是夠好的父母,她也樂意與父母修補過去的衝突和保持一定程度的連結。

接下來的內容超過Sora島的動森故事了,只想留在動森的美好世界的話,讀到這裡就好。

 


動森原本的互動,並不存在"視對方為所有物"的前提。在做為創作的媒體時,透過作者的表現,動森的動物們也能說出原本不存在設定裡的台詞。有一個利用動森的角色和巴獵島的場景說故事的劇場,作者用茶茶丸演出了一個東方小島的親子關係中普遍的社會現象:

 

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引用自紀伯倫的作品,同時也有一部小說及改編的電視作品,討論這個社會裡"成績就是一切"的教育現象。而這部動森劇場使用這個同名的標題,演繹了他對這個教育現象提出的 "IF" :如果有一個考試機器人能代替小孩完美地去考試。

劇中的小茶,即使目睹了媽媽喜歡完美機器人多於他,但是他沒有放棄。在8'32"的時候,他仍然試圖地想藉著他的回憶找回與媽媽之間的連結。這個劇本最後並沒有明確地提到媽媽與小茶後來的結局,其中一幕媽媽關掉機器人的畫面,讓觀眾自行在心裡決定他們的結局。

8'32"的小茶很勇敢,但同時也為他覺得心碎,因為,已經得到完美機器人而滿足的媽媽,邏輯上和情感上是不會想要一個有各種麻煩的人類小孩的。像這樣以卵擊石、飛蛾撲火的攤牌,通常只會讓小茶更受傷。如果不說出那些話,小茶還能帶著他曾經以為擁有過的美好回憶開始新的人生;但與媽媽正面對質之後,連那份曾經以為存在的回憶,都可能被否定而什麼都不剩了。


還有一種 "IF" ,是在8'32"的地方,不曾留下任何足以成為連結的回憶:快要溺水的時候媽媽甚至還推了一把讓他飄得更遠,以為自己快要淹死的時候被說活該,當然也沒有聽過"會永遠保護你"之類的話,有記憶以來只有"不要給我找麻煩"。

即使再怎麼努力在課業上保持完美,也得不到一點點"不惡毒"的回應;再怎麼努力地回想,也找不到一點點認為自己值得的價值;甚至在惡夢裡不斷重播那些片段,也無法找到一點點足以成為情感連結的成份。對這樣的父母來說,即使是考試滿分,他的反應是為什麼不是第一名;一整年的全校第一名之後,他的反應是你是變態嗎;高中以前10%的成績讀了第一志願之後,他說成績再好也沒有用,反正之後也只是要做家事和生小孩;大學讀了傳說中的理想科系,他說現在的一分一毛都要馬上給我去賺,為什麼你不能是完美的(小孩);已經做了他們口中的理想工作,他說煩死了,為什麼工作時間那麼長;與社會中所謂理想的對象結婚,出現在拍婚紗照的攝影棚時說出的第一句話是醜死了,結婚之後說你就是一定會過得很慘。

這種父母的標準永遠在改變、永遠不滿足,不論再努力客觀上再怎麼完美也得不到肯定,像這樣遭遇的小茶也是存在的:曾經也如8'32"的小茶一般試著說出以為還有一些連結的片段,得到的回應是,你就只會寫那些有的沒有的嗎?更糟的是,那些曾經以為存在的連結,在看了當時的日記之後發現其實也根本不是真的,只是為了安慰那時候的自己而一廂情願的想像。

 

父母是人,即使被聖人化,身而為人的他們也有生病了的時候。而外觀上擁有社會的無敵父母標籤,但內在卻很扭曲的時候,是無法讓小孩感覺到這是"夠好"的父母的,自然也無法產生像恰咪那樣,離開家之後還想要與父母保持互動的心情。

他們不論在任何場合,永遠都說不出任何一句"不是否定"的話。這樣的小茶,不論做什麼都不是他們的"孩子",而只是一件他們支配的所有物。就像玩洋娃娃或機器人的時候,這些玩具只是沒有意識地任主人的擺弄:辦家家酒的時候,一開始先是扮演完美的讀書機器,接著是按扭就會吐出鈔票的ATM,然後是扮演結婚場景的時候能夠隨意選擇對象和打扮的新郎新娘,最後還自動會蹦出其他心血來潮時可以繼續玩下去的小孩玩偶。

對他們來說,"小孩"的定義是,不論到幾歲都只是一個屬於他們的物品,而不是一個活生生有自我意志的人類。他們設定了遙不可及的完美目標,不是為了讓小孩長大之後擁有更好的人生,而是為了在每一個能落井下石的時刻抓到機會說,你看,因為你的不完美所以你不夠格是我的小孩或得到我的稱讚。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有一種鄉民的說法是,八點檔再怎麼灑狗血的劇情都是真的。但是,到目前為止,卻也還沒有看過創作中能夠寫出真實的結局,沒有任何一個劇本能在8'32"的地方,寫出對這個小島來說真實但是"不正確"的台詞:

"媽媽,你記不記得有一次我快要溺水了,你還把我往海裡推的更遠;我很害怕,但是我還是很努力地想辦法自己游回來了;生病的時候我說很不舒服想在家休息一天,然後你大罵我為什麼總是給你找麻煩。但是即使這樣,我還是知道你是在意我的,你會保護我的吧?"

媽媽的回應是"才不會,我不記得了。你不要老是說那些有的沒有的事情,你之後一定會過得很慘。"

而這時旁白說出媽媽心裡真正想說的話:"啊,我怎麼知道當父母是這麼麻煩的事,我只是想要在老了之後有一台會吐鈔的提款機啊。為什麼不能給我一個不會找麻煩的完美小孩,讓我可以拿來炫耀和說嘴就好?為什麼小孩每天都需要吃東西上廁所穿衣服還會生病讀書這麼貴?為什麼不能只要擺在那裡、什麼都不需要做也不需要付出,就能每個月從這台萬能提款機月領數萬?把錢吐出來啊!我只是想要一台之後會吐出錢來的ATM,就只是這樣而已啊。"

接下來畫面轉向,這樣的父母需要的不是生小孩,而是找一位理專,把錢放進金融市場裡,選擇月付3000加部份手續費、數年後即可月領30000的投資標的,就可以滿足這樣的目標。投資標的不需要對它付出情感、沒有生活上的需求,除了有些理專不太專業有點煩人之外,沒有其他的麻煩了。可能有人懷疑是不是多打或是少打了一個 0 ,只付3000怎麼有辦法之後領30000,就算3000加上手續費(伙食水電和房租),後來不同住時的30000也遠超過付出的金額。即使在虛擬的動森裡,Nook都不可能提供這種付出3000領30000的好康。但,現實中有一種父母就是如此的貪心,情感連結什麼的一點也不重要,家庭成員之間的互動剩下金錢的算計。這樣的成年人,連結婚或養寵物都不適合,更不要說是養小孩了。

沒有任何一個政治正確的劇本能寫出這種真實的親子關係,和部份島國父母內心其實只想要一台養老提款機的黑暗想法。這樣的劇本走向不符合任何plot device:沒有MacGuffin推進劇情走向good end、沒有Duex ex machina解決所有沒有出路的困境,出現red herring不是為了轉移焦點,而Chekhov's gun真的只是個裝飾品。這樣的劇本沒有娛樂性,讀起來不勵志也無法傳達正面的信念,更無法撫慰人心;更糟的是,這種絕望的家庭甚至也不是單一的個案,在網路的時代,這樣的故事在宅宅們的聚集地每天都有,而且每家的故事只有更離奇沒有最誇張。


在TED上看到這個影片,愛,沒有條件:

不再憤怒的島民代表更加確信,這些亞洲父母更愛的是他們自己,而不是這些被視為所有物的小孩。影片中無條件的愛是一種世界觀,"對孩子的愛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感情,等到你為人父母才知道是什麼滋味 (22'00")"雖然讓人感動,但是這不是世界上唯一的真理。

有一種世界觀,在東方的這個島國上相當常見,是有一群父母無論表面上說自己為孩子犧牲了什麼,實際上愛的卻只有自己;這些父母可以毫不猶豫地要天使把他們不喜歡的孩子換成一個更完美的 (16'37") 存在。這些無法付出愛的父母,更貪心地以"等到你為人父母才知道是什麼滋味"做為勒索成年子女金錢上與情感上的回報的說辭;這些父母讓人難以理解的雙重標準是,為什麼他們覺得自己有權利要求自己不曾付出過的東西。

第二種世界觀裡,情感正常的成年子女養寵物就能感覺到過去父母的愛一直都是有條件的。在這個理論中,子女對父母出於天性的愛是無條件的,而父母對孩子的愛卻是需要後天學習的,無法付出愛的父母在孩子成長的過成中,以情緒勒索耗盡了孩子無條件愛人的能力之後,疲憊不堪的成年子女有了小孩之後,或許也有很高的機會向能夠下一代複製同樣的家庭文化:以前我也是這麼被對待的,現在換我得到我應得的報酬了。於是,同樣童年經驗雖然不是天生的遺傳,卻透過後天的家庭文化傳到下一個世代。


在過去,曾經有"君權神授"這樣的時代,但經過數百年的社會變遷之後,現在的民主社會已經不再認為執政是一種理所當然的權力。同樣的,在這個東方的小島上,進入21世紀之後整體的社會風氣仍然維持著"天下無不是的父母"這樣單一世界觀的過時育兒信仰,現在的低結婚率、低生育率,或許也只是反映了網路世代在絕望的親子關係中成長,接受多元價值後,不想重複這樣親子對立的惡性循環而產生的消極抵抗吧。新世代不願意複製上一代的家庭文化和扭曲價值,只有大多數"夠好"的家庭長大的成年人有意願成為父母。經過這樣天擇的篩選,或許接下來的社會還有機會能夠往關係更加平衡的方向前進。

當一個社會裡,父母不再是聖人而子女也不再是所有物的時候,婚姻和生兒育女才真正是屬於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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